六出入户

【金枪】星星在人间 5 《星尘》AU

Chapter 5

 

迪卢木多在黄昏时分醒来。

这天早些时候——可能是日出前几个小时——他们结束了对精灵仙境的空中巡游，回到了胡昂山顶的风暴堡。勋爵以一种极其罗曼蒂克的方式，将维摩那悬停在迪卢木多房间的阳台外，让星星直接从稀薄的夜色里滑进房间，并且向他保证，傍晚会叫他起来共进晚餐。

他这一觉睡得好极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水晶做的黄玫瑰恰好捕捉到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将那光线在体内酝酿，然后转化成薄雾一般的星光散发出来。

迪卢木多满怀喜爱地看着那件小物什，想了一下，把刚穿好的外套解开一颗纽扣，将这珍贵的馈赠插进了扣眼，然后走出房间。

他正在奇怪为什么吉尔伽美什没有如约叫醒自己，就看到小女仆莉兹守在门边，一如既往的朝气蓬勃：“早上好，迪卢木多殿下！或许该说晚上好？”

在她亚麻色的卷发底下一定藏着一根发条，迪卢木多暗自想，然后被自己的幽默给逗笑了。但是莉兹已经像撒豆子一样继续说了下去，他赶紧集中注意，捕获了勋爵在会客厅等他的讯息。

但会客厅？他们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餐的吗？

也许他需要自己见一见他的客人，迪卢木多又想，于是请莉兹为自己带路，向吉尔伽美什的会客厅走去。

 

小侍女把迪卢木多引进一扇气派的大门，随后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吉尔伽美什勋爵坐在壁炉边的单人软椅里，面前的矮桌上什么书籍或文件也没有摆，手上却摆弄着一支模样奇怪的笔。比起招待贵宾的接待厅，这里更像是一个私人会客室，并且除了勋爵以外什么人也没有。

“迪卢木多。”主人向对面的椅子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白天睡得怎么样？”

“好极了，我做了个美梦。”迪卢木多笑着回答他，仍然对他们为何身在此处感到好奇。但勋爵好像无意解释，只是若无其事地同他闲话：“星星们也做梦吗？”

“当然，一切事物都有做梦的权利。我窗子往下的悬崖上长着一株奶蓟草，它梦得太大声了，结果我的梦里到处都是奶蓟草。”

吉尔伽美什着迷地看着他，猜想着那个被奶蓟草占领的梦境里会不会有他的成分。他注意到迪卢木多扣眼里的玻璃花，因而微笑起来，因为他自己的那朵正在胸前的口袋里安静地躺着。这就好像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超越了因果逻辑，因为他们两个，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永远存在——这个想法像一只大手用力攥住了他的心脏。

在休昂山脉深处的宗庙里，吉尔伽美什给自己预留了一个位置，紧挨着他父亲的墓穴，他父亲的紧挨着他祖父的，然后是他的曾祖父、曾曾祖父……一直到风暴堡第一位主人的墓葬。他们的寿命要比石墙那头的凡人长得多，但总归也要躺进棺木，沉入泥土，化为尘埃。毕竟任何生命同一颗星星比起来，都不过是露珠在锐利刀锋上的滚动。

勋爵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急促如快刀的生命中，竟然能有一刻如此接近永生。他只要向前探身就能采集一束星光，只要张开手臂就能把永恒留在怀里。

但他选择不去这么做。人生的第一次，他没有选择成为，而是选择了成就。

他急迫地打断了星星对奶蓟草之梦的描述。

“迪卢木多，我注意到，你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光芒。”

星星不解地看着他，但他勇敢地说出了接下来每一个字：

“所以，我在宝库里翻找了一天，最后找到了这个。”

勋爵停止把玩手上的物件，把它摊在手心，好让迪卢木多看清楚。星星这时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模样奇怪的笔，而是一支细长的黑色蜡烛，用蜡而非动物油脂制成。

“这是什么，必须用星星的光才能点燃的蜡烛吗？”他试着开玩笑。吉尔伽美什的表情让他紧张。

“到巴比伦有多少路？”

“什么？”

“到巴比伦有多少路

   我能借着烛光到那里吗

   能，而且还能回来。”

黑色的蜡烛安静地躺在吉尔伽美什的手心，身上爬满了冻结的烛泪。

“如果一支蜡烛能把你带到巴比伦，那么它就能带你去任何地方。”

你想让我去什么地方，迪卢木多心想。你想让我到哪去，吉尔伽美什？

他久久不答话，勋爵只好再次开口解释：“我是说任何地方——它能带你回家，你明白吗，迪卢木多？”

哦他当然明白，没人比他更明白了：吉尔伽美什打发他回家去。他对于招待一颗不知打哪来的星星已经失去了耐心，因此下了逐客令，连一顿晚饭的时间也不愿再等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另一个声音从他脑袋里冒出来。吉尔伽美什勋爵是一个好主人，还是一个好心人。他在帮助你，你却这样揣测他！

他一瞬间为自己感到可耻。他从不以恶意揣度他人，这样的想法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我明白，”他最后说，内疚又沮丧，“谢谢你这些天的招待，也感谢你的帮助，勋爵殿下。”

他从吉尔伽美什手中拿走了蜡烛。

“我该怎么做？”

“只要点燃它，然后想着你要去的地方。”

迪卢木多拿着黑色的蜡烛，向壁炉边走去。在他小心地将烛芯凑近飘动的炉火时，吉尔伽美什突然在他身后叫了起来：“等一下！”

迪卢木多转过身，蜡烛因此远离了火焰。

勋爵怅然若失地看着他。

“你…你还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吗？”

迪卢木多向他微笑，那笑容像薄雾冥冥的早晨最后一颗晨星消失前的闪现。

“我已经带上了我的全部。”

 无声无息的，蜡烛被点燃了。黑色的烛身上浮着一朵上面黄下面蓝的火苗，迪卢木多的呼吸拂过，火苗却纹丝未动。他最后一次看向勋爵。

“走吧，迪卢木多，请你走吧！”勋爵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有用过这样乞求的语气说话。

迪卢木多想着自己的家，迈出了第一步。

勋爵、会客厅和风暴堡一下便被抛在身后。迪卢木多发觉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是胡昂山脚的城镇，然而下个瞬间他已经身在密林，烛光照亮了他周围的每一片树叶；第二步，他进入峡谷深处，陡峭的山壁立在他两侧，涧水的流淌是四下唯一的声音；这会儿他正穿越群山，瞥见一位老妇人赶着一辆明黄色的大篷车，慢吞吞地行进在山路上；接着他来到西方寸草不生的荒漠，他的脚在沙子上还没陷下去，就已经踏上世界之巅冷硬的冰雪。就在迪卢木多举足跨出下一步时，一滴黑色的烛泪滚落在他的手心，烫得他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蜡烛从他手中掉落，四下顿时漆黑一片。他被裹进自身的星光无法刺透的湿冷而富有弹性的实质性的黑暗中，张皇失措地挣动着手脚。紧接着高空冰冷刺骨的雨水兜头泼下，他耳边顿时充满了呼啸的疾风和淹没一切的雨声。一道疾驰的闪电破空而过，短暂地照亮了迪卢木多的处境——他陷在一座广阔无边的雷雨云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被暴风雨逮个正着。

他的幽默感不合时宜地发作，告诉他他已成为史上第一颗定居大气层的星星。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远处竟然隐约传来七嘴八舌的呼喊声，夹杂在暴风雨的喧嚣之中，让迪卢木多怀疑那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但很快几只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出来摁在云层表面。他的头顶响起至少半打汉子粗声粗气的争吵：

“瞧啊，今天的第一个战利品——闪电马歇尔夫妇！”

“你这个傻蛋！这根本不是马歇尔夫妇！他甚至只有一个人！”

“也许他老婆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别把全世界的老婆都想成你的那样！我家的贝蒂……”

“我也不觉得他像马歇尔先生！”

“可什么人会在这种天气跑到雷雨云层上来？”

“也许和我们是一样的理由……”

“看在月亮母亲的份上，让我过去！”

…………………

…………

……

“先生们！”迪卢木多不得不用更高的音量才能让自己被听见，“我很抱歉打断你们，可我不是什么马歇尔先生！”

过分吵闹的人群总算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有一只戴橡胶手套的手粗鲁地把他乱糟糟地堆在额前的湿发捋到脑后。他迎着劈头盖脸的雨水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从雨衣兜帽里露出的几缕蓝色发丝。 

“老天，你是…你是迪卢木多！” 

 

T.B.C.

 

原文：

         到巴比伦有多少路

         三个二十里加十里

         我能借着烛光到那里吗？

         能，而且还能回来

         能，如果你的脚步轻盈快捷

         你就能借着烛光到那里

 

 

总算写到空盗出场了（瘫

来猜是谁呀~（好像还挺明显的